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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大皇商

正文 大皇商第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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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二年纪略微大一些,已经算是个青年了,他面容看起来干干净净,态度也不过分巴结,却麻利得恰到好处。

    听了杨中元的话,他忙说:“不瞒您说,万溪这里没有自己的茶。不过南茶北茶却一样不少,我们家这里,点得最多的要数南茶崇岭雪芽,如果您平时也喜品茶,应当知道这个便是前年的贡茶。听闻圣上相当喜爱。”

    在座几位,对茶最有研究的自然是韩世谦了,他笑道:“崇岭雪芽倒是很香,不过前年的贡茶,应当是用崇岭雪芽做的茶饼,名叫千重雪,那个里面加了金散一起炒制,去了苦涩之味,多了甘甜之香。”

    小二听到他几句话便把贡茶的特点讲了七七八八,也十分惊讶:“哎呀老先生,您可是真懂茶。小的只知道崇岭雪芽,铺子里也只有这个,您说的千重雪,我们老板也去定了,就是不知今年的新茶定到没有。”

    韩世谦虽说避世已久,可他到底放不下茶之一字,平时如果出门,去得最多的也都是茶馆。这些消息,也就是在那些地方听来的。

    千重雪他喝过吗?那是自然没有的,但只要知道里面加了金散,他就能大致推测出味道与口感。虽然其他的辅料外人不会知道,但总体来讲不会有太大偏差。

    所以他听小二说崇岭雪芽,便真的想叫了千重雪品味一番。他毕生研究茶叶,只有每种每样都喝过,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失去对茶的敏锐与熟稔。

    “没有就罢了,我们不如就喝雪芽吧。不过这个前味苦,小二,有没有给小孩子喝的东西?”韩世谦摸了摸徐小天的头,问小二。

    小二忙答:“有的有的,有早起新榨的豆浆,跟我们家特制的梅露,您几位是第一次来万溪吧?不如小的给小客人上一杯豆浆,再给您几位加一壶梅露如何?这个比较甜,加了蜂蜜的。”

    这小二倒是真有一手,因为他们包桌,所以茶品饮品都是随便喝的,看着杨中元他们是第一次来万溪,对自家铺子不熟悉,于是便把特色的东西都一一讲出来,根本不怕费钱。

    那倒是,一桌二十两的银子,就算是鲍鱼人参,也能敞开吃了。

    他做派自然大方,程维哲和杨中元对他颇有些好感,觉得以后自己铺子要是能请到这么得力的小二就好了,于是程维哲眼睛一转,佯装打趣问他:“小二哥态度真是太好,你在你们铺子里口碑一定是最好的,不知老板一个月给你开多少个铜板啊?”

    小二也不是第一次被客人夸了,听了只是摆手:“哪里哪里,客官您真是太可气了。我们老板人好,我们一个月的工钱,自然比别家的要多一些,不过也没高多少。但是老板总是很和气,我们做得也舒心不是。”

    杨中元和程维哲了然点头,这一点,他们两个都能做到。

    目送他出去取茶品,韩世谦这才冲程维哲道:“维哲,待会儿走到时候问一下,这家店卖不卖成茶。我们对丹洛的茶熟悉,可别地的品种繁多,如果不每一种都了然于心,是做不出好茶饼的。”

    程维哲忙站起来冲他行个礼,道:“师父说的是,我们此去衢州,还要路过凉州,到时也都买一些,安稳下来一样样品尝。”

    韩世谦笑笑,伸手招呼他:“好了,我又不是那严厉师父,你不用事事都行礼。”

    他说完,还不等程维哲回答,到时周泉旭插话:“你嘴上说得好,平时还不是想骂就骂他。”

    对他,韩世谦总是觉得十分有趣,他们两个年纪大了,个性也很迥异,却非常奇怪地能一起拌嘴逗趣。平时孩子们忙,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一个念书一个缝缝补补,倒也能把日子慢悠悠过下去。

    说起来,他们也算是朋友了。

    “学业上的事情,我自然要严厉一些。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好好吃饭。”

    ☆、095取经

    小二速度很快;不多时一壶梅露便呈了上来,霎时间,小小的雅间之内满满都是梅花香气。

    天虹食府特别用了透明的琉璃瓶来盛放梅露,走近一看,只见零星红梅花瓣飘散在瓶内;甚是美丽。

    “虽还未尝到;但远观便知其雅,难得;难得!”韩世谦多涉猎绿茶红茶黑茶之类;花茶倒真的少有研究;此刻猛然见到;便觉自己有些狭隘。

    花茶一道,虽不如烤茶来得讲究。味道也多为花香蜜味,但如果好好雕琢,也倒有一番雅致。

    “维哲,你觉如何?”

    待到大家都用琉璃盏浅尝一口,韩世谦又问。

    杨中元以前在御膳房里,自然是吃过这味茶的。但天虹食府这道梅露,却有些特殊。其实梅茶倒是不难做的,冬日里取了最干净的花瓣,用生盐好好腌制,开春时节加入蜂蜜,封入罐中,夏日便可拿来兑水。

    而天虹食府的梅露,似又加了别的。

    杨中元细细品了一口,抬头却见程维哲满脸沉思:“似有些别的香味在里面,师父,您品得如何?”

    韩世谦比较诧异程维哲对这道简单的花茶这样在意,听了杨中元的话,点头道:“味道倒是真好,甜中有咸,生津止渴,倒也不愧为招牌。”

    小二得了他们夸赞,忙笑道:“几位真是老饕,小的险些要听不懂哩。几位,待会儿四道冷碟便要上了,小的这就煮茶吗?”

    周泉旭见他们几个喝个茶一脸沉思纠结,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听了便吩咐小二:“煮吧,他们几个毛病多,吃个饭就喜欢嘀咕这些,每天没完没了的。”

    小二笑笑,麻利地燃起茶炉。

    那茶炉个头很小,炭火放得也不多,上面一个紫砂茶壶,正烧着清水。

    他正煮得认真,杨中元这边却突然低声叫道:“我知道了,这里面放了牛乳。”

    这话仿若暮鼓晨钟,一下便把程维哲从沉思中唤醒,他一双漆黑眼眸认真盯着杨中元看,满目都是欣喜:“我想到一味茶,回家与你们说说。”

    韩世谦见徒弟这般用心,也不恼怒他刚才没有回答自己的问话,只笑着拍他肩膀:“维哲,慢慢来,不急。大过年得,我们松快些吧。”

    程维哲笑笑,低头问徐小天:“小天,你觉得这个梅露好看吗?”

    他问得有些特别,直说好看,却未讲好不好喝。

    徐小天捧着热豆浆,用力点点头:“好看,不过我还是喜欢喝豆浆。”

    程维哲点点头,有些兴奋地看了一眼杨中元,不过这次却没再讲些什么。

    不多时,便能听到外面偶有人声响动,小二煮好了茶,给他们一一呈上,这才道:“几位,今日客人会比较多,如有吵闹,请多包涵则个。”

    杨中元点点头,又抿了一口崇岭雪芽。同韩世谦说得一样,这茶出入口时十分苦涩,可等到温热的茶汤涌入喉咙,霎时间便有甘甜之味涌上心头。

    睿帝穆琛极爱这茶,大抵因为它寓意深远,道明了先苦后甜的绝美滋味。

    因他喜欢,所以宫中近些年来的贡茶与茶饼多是雪芽。杨中元跟着没少喝,自然品出天虹食府的这一壶茶并不是最好的雨露雪芽,但也是今年的新茶。

    “小二,你们店做生意倒是实在,这雪芽是今年的吧。”杨中元道。

    他话音落下,程维哲又补了一句:“水也想必是山泉水,这水煮雪芽,却是最合适的。”

    那小二见他们对茶这样懂行,也不由有些兴奋:“那是自然的,我们老板说了,要做就做最好的,这样客人们便会时时想着光顾,生意才能兴隆。”

    程维哲点点头,笑道:“是这个理。”

    他们说话喝茶的功夫,四道冷碟便上得桌来。

    二十两银子一桌的年宴,天虹食府是最下功夫的。

    四道冷碟,八道大菜。两样汤,四样点心,不算茶酒,一共十八道菜,听起来倒也极为丰盛。

    不过,吃酒席便是这样,听起来多,实际上他们一家五口,却应当能吃的完。

    只看那四道冷碟,水晶肘花、老醋蛰头、蜜汁小排还有一道素火腿,摆盘倒是十分讲究,可分量却真是不足,几乎一家人一人夹一筷子,盘也就空了。

    万溪此地并不临海,冷碟就能吃到蛰头,这倒是杨中元未曾想到,却也在情理之中的。

    毕竟银子摆在那里,要是没些江湖海鲜,恐怕说不过去了。

    这样想着,他吃起来也更仔细一些。只看那水晶肘花,圆圆薄薄一片,却精致可爱,不仅能显出大厨刀工,也知其讲究细致。

    “不错。”等冷盘都撤下,杨中元便给了一个总结。

    程维哲同他一起吃过多少饭了,自然知道他自己做饭讲究,在外食也挑剔。能得不错两个字,已经说明天虹食府大厨手艺了得了。

    徐小天年纪还小,更喜欢吃那蜜汁小排,杨中元见他埋头啃得认真,不由笑道:“小天喜欢食甜,以后长大了牙要歪的。”

    “才不是,元叔你骗我,”徐小天把骨头吐到盘中,撅撅嘴,“父亲跟我讲过,他说我牙齿都长好了,不要天天吃就行。”

    程维哲听了,“噗”的笑出声来,杨中元白他一眼:“你笑什么笑。”

    “没有没有,只是吃得急了,呛着了。”程维哲佯装咳嗽,赶紧喝了一口茶。

    天虹食府上菜很有次序,他们刚刚把冷碟吃完,转眼便又上了四道大菜。

    一般而言,这种水平的席面必要有鸡鸭鱼肉,果然,上的第一道大菜便是脆皮乳鸽,紧随其后,还有干烧鸭宝、酸汤牛肉以及小炒河鱼。

    这四道菜,显然是刚刚做出来的,顿时雅间里一阵肉香,杨中元让小二把乳鸽和鸭宝都摆到周泉旭与韩世谦跟前,拉着程维哲站起身来举杯道:“师父、爹,此番我们背井离乡,劳烦两位长辈陪着一路奔波,晚辈十分惭愧。今日是大年初一,我跟阿哲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以后我们两个一定努力,争取把家业重新置办出来。”

    他这一番话说得至情至理,周泉旭眼眶都红了,忙叫他:“你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快坐下吧。”

    韩世谦也说:“好了好了,你们都是好孩子,咱们现在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那就是最好。维哲,还不快跟中元一起坐下。”

    程维哲知道杨中元第三次路过万溪,心中定然十分感慨,得了师父的吩咐,却笑着向两位长辈鞠了一躬:“泉叔,师父,我跟小元的心思一样,您二位使我们仅剩的长辈,以后我们自当好好孝顺你们。咱们一家多好,有老有小,开心幸福,万事足已。对不对小天?”

    他弯腰摸了摸徐小天的头,然后仰头把琉璃盏中的热茶喝干。

    杨中元跟着他一起喝茶,这才坐下。

    一时之间,雅间里的气氛便有些沉闷,徐小天看了看几个大人,想了想就说:“咱们家是最好的,不是吗?”

    孩子的话语是最天真无邪的,这也是徐小天第一次说咱们家这个词,杨中元顿时有些感慨,也开始热络气氛:“小天说的最对了,来,吃个鸽子腿,店家这菜做得不错,外表酥脆,内里却很嫩滑,倒是下了功夫的。”

    刚才他们一家人伤感着的时候,小二就只当自己不存在,可此刻杨中元点评起菜品来,他又忙笑着应:“这道是我们家掌勺的招牌菜,多谢夸赞。”

    杨中元也没接话,只是跟家人们一同品尝美食。

    他们吃这顿饭,虽然也有让老小高兴的意思,但是杨中元和程维哲更多的是来观摩学习的。

    杨中元虽然手艺了得,程维哲也颇有经商头脑,可他们毕竟是开食楼的新手。路边的食摊只要味道好,便会一直有人来食,但食楼却不一样。

    他们要有自己的特色、招牌,要有自己最主打的东西。无论是铺子的装潢还是用的食具,都要精挑细选。就连伺候客人的小二,也得机灵善辩,就像天子三号房的这个,一张嘴就舌灿如花,让人听了就觉得舒服。

    带着这样的目的,吃起饭来更多的就是品尝了。

    虽然味道好,但总是有不足的。杨中元自己就是个厨子,对于膳食非常执着固执。他说好的自然是好,但是从来不说绝对。

    他只会说尚可,不错,却很少将好吃或者是最好之类的话。

    比如吃乳鸽的时候,杨中元会问程维哲:“你觉得鸽子这么做比较好,还是煲汤比较好。”

    程维哲想想,便答:“我们可以开成不同的风格,比如前头那个打珍味,后头的可以有温补,那前头便是好吃就行,后头的,汤品多更好一些。”

    他说得十分含蓄,但杨中元却能听懂。程维哲的意思,竟然是连分店的事情都考虑进去了。

    杨中元一顿,道:“你倒是想得远呢,万一第一个都开不起来怎么办?”

    程维哲摇摇头,给他嫁了一块鸭胗:“不会,我们虽然从零开始。可有些东西,却已经具备了。”

    是的,他们虽然年轻,却饱经挫折与磨难。一个在宫中压抑十几年,另一个就在家族困境里挣扎。他们走街串巷不嫌丢人,也从不在意他人的非议。

    他们心志坚定,目标明确,只要站稳脚跟从新开始,那光明的未来便不会太远。

    程维哲一直都这样笃定。

    ☆、096灯会

    这一顿饭;不仅吃得大人孩子都很尽兴;也让程维哲跟杨中元学到不少东西,算是一举两得。

    之后两日一家人过得倒是悠闲极了,杨中元和程维哲许久没这么放松过;一开始还不太适应,后来却也能从喝茶下棋看书里;找到些别的趣味。

    偶尔这样平淡生活;不用为琐事忙忙碌碌,倒也不错。

    正月初三;正是万溪灯会。

    万溪以串流而过的青延溪而闻名,沿着清澈的溪水两侧,便有亭台水榭垂柳芦苇;美丽非常。而万溪灯会,边恰好是在青延溪岸边。

    虽是寒冬,但万溪灯会依旧热闹非常。

    晚上杨中元一家人早早吃过饭,披上披风往青延溪这边走。从城里往溪边大约要走两刻,他们刚离开商街没多久,便能感到四面八方涌来的百姓都往一个方向行去。

    因为正值新年,所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与幸福。就连寒冷的冬日都没办法阻挡百姓的热情。

    杨中元他们本来是不认得路的,等看到这么多人,便也理所应当跟着他们走。

    渐渐的,人越来越多,不远处的灯火仿佛长龙,映得溪畔缤纷璀璨。

    “倒也真是很美。”杨中元感叹一句。

    程维哲笑着看他,右手有些紧张地摸着袖中的玉佩。

    那是林少峰唯一一块从林家带来的祖传之物,大梁早年便流传下来的一块谷纹玉环。这玉环洁白温润,是上好的白玉所致,传到程维哲这一代,已经将近三百年了。

    程维哲心里下了一个决定,他莫名有些紧张,又有些热切,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倒也是平生头一遭。

    等到一家人走到溪边之时,这才看到靠近溪水的那一侧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远远望去,延绵数里。此时正值隆冬,原本清澈透亮的溪水早就结冰,却把莹莹灯光映衬得越发明亮。

    岸边除各色花灯,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商小贩。有数不清的点心美食也有玩偶糖人,更有灯谜铺子,等着百姓们前去猜上一猜。

    这里人多,周泉旭跟韩世谦也颇有眼色,见来逛灯会的大多都是年轻伴侣,便笑着对程维哲跟杨中元道:“我们领着小天去吃好味去了,你们两个自去玩吧。”

    杨中元听懂了爹爹的话,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也确实想同程维哲自在地逛上一逛,便微红着脸点头答应了。

    韩世谦笑笑,看了自家徒弟一眼,领着徐小天一起先走了。

    留下程维哲跟杨中元两个愣愣看着对方发呆,好半天程维哲才笑出声来,他牵起杨中元的手,低声道:“走吧,我们去逛灯会。”

    杨中元深吸口气,见街上人们大多三三两两而行,便也不再顾忌,回握一下程维哲的手,同他一起慢慢往前走。

    万溪繁荣富饶,百姓安居乐业,这寒冬时节的灯会,人也自然不少。

    一路上,杨中元跟程维哲几乎把每个摊子都逛了一遍,给徐小天买了九连环,也给两位长辈买了不甜不粘牙的花生酥,等到走到最大的那个灯谜摊位时,四周已经围满了人。

    杨中元心情很好,他笑眯眯晃了晃跟程维哲牵着的手:“要不要猜?先说好,我可是不擅长这个。”

    程维哲被他晃得有些心里痒痒的,他侧头看着杨中元红扑扑的脸颊,心里的喜欢简直难以明说。

    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他呢?程维哲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年幼便相识,一起打闹长大,幼时的所有记忆都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好的跟一个人似得。

    他们也会吵架,也会冷战,可是往往一天之后,就按捺不住想念,又凑到一起玩了。

    后来分别的那十四年,是程维哲从未想过的,可到头来再见,他也才发现,这么多年来,他等待的始终是那个会笑着叫他阿哲的少年。

    四周人声鼎沸,街上花灯璀璨,程维哲静静看着杨中元,心里终于下定决心。

    他说:“猜吧,如果我猜到了最好的那个花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杨中元挑起眼眉,挑衅似地看了他一眼:“好啊,可你要猜不到呢?”

    程维哲心里满满涌出一阵的热浪,他定定看着杨中元,低声在他耳边呢喃:“我要是猜不到,随你摆布。”

    杨中元平时被他调戏惯了,在家里倒也习惯,可如今当着满大街的人,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霎时间,他原本红彤彤的脸颊更是夺目,仿佛比那层层叠叠的五色花灯还要璀璨。

    因为一路上玩玩闹闹,他们到的有些晚了,下面几层花灯都被人猜走,只剩上面十来个最漂亮的还在散着光芒。

    程维哲牵着杨中元,走到老板面前:“老板,最上面那个要怎么猜。”

    老板一晚上赚了不少钱,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他闻言朗声道:“只要使二十个铜板,便可猜上一猜,下面的简单,都已经猜走了。上面的却有些难,小哥您有眼光,最上面那个,要猜三个谜题,都对了才能带走,要不要试试?”

    程维哲就看上了那一个花灯,闻言爽快递过去二十个铜板:“我就猜那一个,请说吧。”

    那花灯挂得有些高,上面的字面都看不太清楚,老板从怀中掏出一个本来,低声念道:“小哥听好,一钩新月挂西楼,打一字。”

    程维哲一听,立马就把谜底猜出来了。这种诗词字谜虽然对普通百姓来说比较难,但对于他这个考取过举人又当过书院先生的,自然不可能猜不出来。

    虽说觉得简单,但程维哲还是佯装思索一番,才到:“这个应当是三个里面最简单的一个吧?我猜谜底是禾字,锄禾日当午的禾,对吗?”

    听他一下就猜了出来,花灯老板也没在意,第一题还是比较简单的,猜对的人不少。

    他笑着赞道:“恭喜了,小哥好学问,那么我说第二题了。谜面是,流水已逝去,孤树竟成荫,也是打一字。”

    这个就比第一个略微难了一些,但程维哲还是很快猜了出来:“我猜,是梳字,梳子的梳。”

    原本杨中元是没想出来这个谜底的,猜灯谜这个事情他几乎没接触过,特别生疏,偶然这么一听,自然是转不过弯来。

    但程维哲不一样,头几年他成天教书做学问,猜这个倒是颇为顺手。

    字谜一般不过就是拆字组词,或者是寻古溯源,只要把知识都理解透了,自然就能很快猜出来。

    花灯老板这里的谜面,大多都是猜字的,也没什么特别难的古谜语,只有最上面那个,要猜三个谜题,所以显得难了一些。

    老板猛地听到程维哲又对了出来,便不由有些吃惊:“小兄弟还挺厉害的嘛,接着便是最后一个了,这个要是再猜对,那顶上的花灯便送给你啦。”

    程维哲得意地看了杨中元一眼,一双漆黑的眼眸闪着光芒。

    那意思是在说:“怎么样,我厉害吧。”

    他虽然没说出口,但杨中元却笑着推了他一把:“是,是,你最厉害了。”

    老板看他们两个年轻亲密,立马便知道他们的关系,因此笑着道:“哎呦二位,那最后一个谜面,可真是适合你们。”

    “且听好,二人相依偎,青草底下栖,也是打一字。”

    程维哲一听,顿时笑出声来:“老板,你这的灯谜,都是极好啊。”

    他们做花灯,一年也只得这一次灯会,自然灯谜都是精挑细选的。不能太难,也不能太简单,有的谜面还要吉祥,听起来要讨喜。

    得了客人夸奖,自然是高兴的。

    从程维哲猜到第二个灯谜开始,周围的人群便都兴致勃勃往他们那边看,过节嘛,无论结果怎么样,凑个热闹也是高兴的。

    不过程维哲却也没叫人失望,他沉思片刻,很快便把第三个对了出来:“是芙蕖的芙字,对不对?”

    老板一听,顿时高声叫道:“这位小哥太厉害啦,猜中玲珑花灯,猜中玲珑花灯,剩下的不多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他这么一叫,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顿时热闹起来,有的甚至还鼓起掌来,跟自己中了头彩一样高兴。

    本来程维哲猜对了花灯杨中元就很高兴,四周百姓这么一起哄,他顿时笑得眯起眼睛,浑身都透着开心与满足。

    老板很会做生意,一遍取下花灯,一遍还在高声恭喜程维哲。

    程维哲倒是十分淡定,他接过那盏七彩玲珑花灯,走到杨中元面前递给了他。

    杨中元笑着伸手去握灯杆,可程维哲却没有松手,他一愣,抬头往程维哲脸上看去。

    四周人声鼎沸,灯影璀璨,程维哲英俊的脸庞专注地看着他,目光温柔深情。

    只听他说:“小元,我们成亲吧。”

    明明这里人这样多,声音繁杂热闹。可是程维哲那句话却让杨中元听得清清楚楚,醇厚的声音仿佛带着无与伦比的气魄,直直穿入他心中。

    在杨中元感官里,天地间都只剩他们两个。

    他对程维哲一笑,大声回答他:“好,我们成亲吧。”

    下一刻,他便被程维哲大力拥进怀中,杨中元低头看着手中不停旋转的璀璨花灯,眼眶温热。

    清清溪水畔,花灯璀璨时。情人终眷属,良辰美景谁与共。

    ☆、097到达

    天启十六年二月二;正是龙抬头。

    一辆朴素的马车来到衢州安远街夏氏大宅前,缓缓停了下来。

    车门被一双有力的手推开,紧接着一个高瘦的青年从马车上跳下来,转身扶了另一个青年下得车来。

    杨中元站在地上缓了缓,这才抬头打量夏家的大门。

    只见一片白墙青瓦之间,藏青色的门柱高大挺直;屋檐之下;黑色匾额上的鎏金夏字古朴潇洒。

    夏家在衢州立足百年,蹒跚至今,由夏君然跟尚泽一起带入旁人不可企及的高峰。

    如今的夏家,已经是衢州最有地位的商贾了。

    皇商二字;并不是谁人都可叫的。

    杨中元看门口的门房正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忙上前笑道:“这位小哥,你好,我们夏老板丹洛来的朋友,劳烦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小杨与小程都已到了。”

    那门房原本还比较紧张,但一听他们自报家门,立马松了口气,笑着把他们迎了进去:“几位里边请,我家老爷早就提过几位会过来,跟小的们耳提面命好几次了,说你们来了一定要马上请到正堂里等的。几位请随我来。”

    见了他的态度,杨中元总算松了口气,程维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去跟那门房客气去了。

    说起来,他们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夏君然跟尚泽能做成这样,已经十分难得。就凭这番言而有信,也难怪夏家在他们手里蒸蒸日上。

    同杨家与程家比起来,夏家的整体建筑要更精致和秀美一些,青墙白瓦,小桥流水,好一派江南水乡景致。不过衢州地处中原,实际上还是比较靠北的,衢州的青墙白瓦院落,倒也自成一派。

    等一家人都在正堂坐定,转眼便听一把熟悉的嗓音响起:“少爷,元少爷,你们都来啦。”

    程维哲忙又站起来,转身便看到二毛一脸惊喜跑进来。

    一月未见,原本还有些稚气未脱的二毛看起来也有点青年模样了。他独自在外办事,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使得这个从小就没怎么出过远门的少年很快便成长起来。

    程维哲招呼他走到身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二毛,新年好啊,你长大了。”

    过了年,二毛也就十五了,他去年由程维哲束的发,如今已经算是个半大的少年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二毛有些不好意思:“少爷,我现在叫岑志清,您别老把我当小孩子看。”

    他说着,一一同韩世谦周泉旭打了招呼,然后才跑到杨中元跟前:“元少爷,志清也很想你,咱们什么时候去看宅子?赶紧落户要紧。”

    杨中元还未等说话,徐小天便上前冲岑志清做了个鬼脸:“臭二毛,我看你只想着元叔做的佳肴才是真的。”

    岑志清被他说破心思,也不恼怒,只是弯腰在他头上拍了拍:“小天,新年快乐。”

    徐小天跟他年岁相近,也能玩到一起去,因此被他这样问一句,马上就忘了刚才顶他的话,跟着道:“二毛二毛,新年快乐。”

    自从有了大名,岑志清小少年就不喜欢别人叫他二毛了,不过,家里人除外。

    程维哲等他们叙完旧,这才叫了岑志清坐到身旁的椅子上:“志清,夏兄与尚兄最近身体如何?关于宅院的事情,他们怎么讲?”

    岑志清一听少爷要问正事,立马坐直身体,一脸认真道:“尚老爷身体好着呢,可精神了。夏老爷就……待会儿你们自己看吧。宅院的事情两位老爷可上心了,四处打听了月余,才刚听到安远街旁边的近平街刚好有一户人家要搬走,那边跟安远街差不离,都是三进的大宅院。我跟着尚老爷去过一趟,外院和内院结构也好,就是屋宅有些旧了,里面的家具也都有些破败,咱们要是真买下来,还得再费一笔银子添置。”

    程维哲跟杨中元原本想着要在衢州的客栈住好久才能找到称心的房子,如今一来便听说找到一户还不错的,破有些惊讶。

    “辛苦你了志清,能这么快就找到房子,我可真没想到。”程维哲道,

    他话音刚落下,一把有些熟悉的嗓音便从门外响起:“衢州找小一些的宅院满大街都是,可大宅子就不好办了,你们这次运气是真好。”

    杨中元对夏君然很有好感,猛地听到他的声音,便飞快起身跑去迎他,却不料刚走到门口就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惊得说不出话来。

    夏君然被尚泽扶着,挺着个大肚子慢慢往正堂走来。他见杨中元脸上的表情十分逗趣,立马笑出声来:“小杨老弟,我不是说过我们家大公子就是我生的,怎么你还这般惊讶。”

    杨中元有些尴尬,他结结巴巴道:“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夏哥,你身体不好还走过来干什么,应当我们去看你的。”

    “我身体好着呢,多走几步怕什么的,多活动活动才好生。行了行了你快别过来扶我,自己进去坐好。”夏君然笑着说,还特别嘚瑟的挥舞了一下手臂。

    尚泽被他吓了一跳,忙瞪了他一眼,口里说出来的话却异常温柔:“你老实一些,别伤到自己。”

    程维哲听到声音,也走过来看了一眼,不过他比杨中元镇定多了,看了只是说:“恭喜夏兄尚兄,家里又要添丁了。”

    夏君然比之前见到的时候胖了许多,可他人本就个子高,身材修长,如今即使怀了孕,也只是看起来富态一些,并不显得很臃肿。他今年已经二十七了,这个年纪在大梁已经算是岁数大的了,因此尚泽这一次比第一次还要关心他,生怕他有个好歹,恨不得天天跟在身边,一刻都不错过。

    “同喜同喜,等你们落了房子,可要请我们吃一杯喜酒。哎呀对了,你们得早点,要不然我们家老二出来,我就去不成了。”尚泽小心翼翼扶着他坐下,这才松了口气。

    他一贯面冷,此刻做出这种表情,看起来还真是别扭。

    杨中元看了,忍着笑道:“夏哥,我跟阿哲没想道你这一茬啊。不过我爹跟师父已经找大师给我们算过了,婚期定的五月十八。”

    夏君然见他那表情,便知道尚泽又有些过了,忙回头白他一眼:“你放松些,生老大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个样子啊。不过五月啊,五月我行的。”

    他说罢,拍了拍肚皮,自顾自笑道:“这个小家伙四月就能出来了,五月我一定会去捧场。”

    程维哲见杨中元表情都快憋不住了,忙接过话茬:“夏兄,尚兄,此番找宅院的事情劳烦二位,大恩不言谢,我跟小元心里都记着,来日一定偿还恩情。”

    找个这么大的宅院,不是光找人牙才能行的,要是买家不靠谱,主人家说不得都不乐意卖,这里面搭了夏家的面子的。

    夏君然笑笑没说话,倒是尚泽面无表情说:“都是朋友,无须客气,明日我带你们过去看看,如果满意,直接定下便是。”

    程维哲点点头,又是一番道谢。

    这边厢杨中元已经问起了宅院的情况,夏君然说话自然比尚泽多多了,听了忙道:“也该着你们运气好,之前岑小子来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一处满意的地方,可你们到的前几天,他们便说要搬走了。那一家的儿子考上进士,阖家都带去上任了,这才把宅子闲了下来,他们家本来人就少,那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这么多年都没翻新过,一家那么几口人住着实在太大了,这才想着转手卖掉。杨老弟,那宅子虽然旧了,可地皮可是实打实的。咱们买到手里好好捯饬一下,那宅院便是你们自己的了。”

    说来他们也不过就见过两次,夏君然都能跟他们这般推心置腹,处处为他们着想,也真是难得。

    杨中元承情,虽还未瞧见,心里也对那宅子极满意,因此忙说:“夏哥说的是,明个我就跟阿哲过去看看,银子我们都带足了,只要宅子够结实,那肯定直接买下来。夏哥,我也不太会说话,这次真是谢谢了,以后只要你用得上老弟我的,一定义不容辞。”

    夏君然听了噗的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我让你义不容辞个什么劲。不整这虚的,晚上哥请你们吃饭,就在家里摆一桌宴席,东厢已经收拾好了,你们就当自己家来住。”

    他本就是个爽快人,除了有点路痴,几乎没有任何缺点。为人爽朗大方,做生意也很讲诚信,有头脑,够聪明,夏家不当皇商都说不过去。哪怕他们年年都不落选,也是应当的。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尚泽,夏君然简直如虎添翼。

    他们到真是般配,杨中元跟程维哲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

    他跟他的将来,希望也是如此。相守相伴,一同打拼,把一个家族重新推上荣耀巅峰,然后努力做到最好。

    思及此,他们一同向夏君然跟尚泽鞠了一躬,这个礼行得真心实意,毫不作伪。

    “谢谢。”此刻最能代表他们内心的,也只有这两个字了。

    ☆、098买房

    衢州自古繁华,一直是临近几个郡府的交汇之处;不仅路路通畅;水路也一直繁盛不衰。贯通整个衢州的鸣春江从沐泽胡往北一直延伸到万溪青延溪,途径岭南、淮安、衢州、凉州及万溪五地,成为衢州最重要的运输纽带。

    因为鸣春江并不接临沙罗河;所以这条承载着南来北往货船的江水也从未发生过水患;千百年来;滔滔江水给衢州带来数不尽的繁华。

    同丹洛相反;衢州最富贵的人家大多居于北城;夏家的安远街和杨中元他们此刻要去的近平街都坐落于此;成就衢州最富有代表的衢式建筑。

    第二日一大早,尚泽就先让下人去登门拜访那户人家,等到用过早膳;他便领着杨中元跟程维哲一同出了门,因为离的很近,所以他们连马车都没套,直接步行前去。

    尚泽一直是一个不擅言辞的人,他不爱讲话,面色也冷,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面冷心热,并不是个冷清之人。

    相反,该帮朋友忙的时候他从来不推辞,每一次都尽心尽力,是个相当可靠的人。

    一路上,除了程维哲跟杨中元偶尔问他几句,他简单回答了,便一声不吭往目的地走去。

    杨中元他们也不在意,他本来就是这个性格的人,只要习惯倒也很好相处。

    不多时,他们就拐过安远街的街尾,转身向另一条长巷里走去,大抵都是因为建筑的颜色十分浅淡,烟雨朦胧之中,总有一种安然肃穆之感,杨中元倒是很喜欢这里。

    “衢州这边的宅院倒是别致,我真的很喜欢。”杨中元感叹道。

    程维哲笑笑,帮他把耳边的碎发捋顺,答:“你喜欢就好。”

    尚泽听了,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伸手往前方的大门指去:“前面便是了。”

    杨中元仔细往他指的地方看去,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笑着说:“这里离大哥家倒也真是近,即使是步行,一刻也能到了,真是不错。”

    他们在衢州举目无亲的,一家人能靠的只有自己,如今能有一个偶然认识的朋友帮忙,还能一下子就寻到宅子,运气不要太好。

    说话的功夫,他们便走到了大门口。

    大抵真的已经搬走有些时候,主人家以前在这里住的时候也没补修,这宅子看起来真的有些破旧。不仅大门口的门柱都已经斑驳朽败,就连屋檐上的瓦片都已缺角破损,看起来十分磕碜。

    索性屋檐下的门楣看起来还很细致生动,只见两只仙鹤对着舒展翅膀,朵朵云纹漂浮在仙鹤身旁,看起来极为漂亮。

    门楣有仙鹤者,定当出过三品以上朝臣。

    “这家倒是书香门第,阿哲住进来也算是合适。”杨中元叹道。

    不料他话音落下,便看一个二十几许的青年人猛地打开斑驳的大门,兴许是因为久无人居,门轴异常滞涩,刚一打开便发出巨大的“吱嘎”声。

    那青年脸上一红,顿时结结巴巴道:“诸位,可是来瞧,瞧宅院的吗?”

    尚泽点点头,主动上前走了一步,抱拳道:“你好,我是夏家尚泽,要买宅院的是我家的朋友。”

    他说完,又往后退了半步,好让那青年能看清程维哲跟杨中元的样貌,毕竟是他们买房子,无论夏家在中间搭不搭桥,都要卖家跟卖家能交谈顺利才是。

    在衢州,夏家的大名谁人不知,而尚泽,也算是夏家的二当家了。就算那青年久未归来,却也从小在衢州长大,自然是知道他的。

    有了尚泽在场,他也算是有了些底气,看上去也没有那么紧张,反倒有些如释重负:“你们好,实在,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人不太会说话。哦对了,几位快请里面请。”

    程维哲见他那样子,便知道是一直浸淫在书院的那种读书人,他们没怎么办过大事,但又什么书都读,换句话说,就是那种纸上谈兵的人。

    看他的年岁,估计不是那位刚考上进士之人的哥哥便是弟弟。

    他想了想,便冲那青年和善道:“小哥你好,我姓程,这位姓杨,我们此番前来,正有看房子之意。”

    果然,那青年见他跟杨中元面上都有笑,态度也很温和,便说:“我姓江,是家里的幺子,这一次回来,便是要卖掉家里的这座祖宅的。”

    一行四人慢慢往里走,杨中元和程维哲都忍不住开始四处打量起来,只有尚泽仿佛对这个宅子不太关心,只是问那青年:“家中长辈可好?如今是去了哪里落户?”

    虽不在一条街上,但跟夏家也算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关心一句的。

    青年见买主正认真打量,想要多说几句自家宅子的好话,可他性格十分腼腆,憋了半天都憋不出半个字来,好不容易尚泽跟他搭了句话,他顿时找到了话题:“都挺好的,如今跟我大哥去了华乌,因离衢州有些远,长辈又年纪大了,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回来处理事情。”

    尚泽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江家小公子也不觉得尴尬,他反而松了口气,偷偷观察程维哲他们的表情。

    说实在的,他们家这座祖宅,已经十几年没翻新了。江家祖上有人做过大官,所以门楣才能用仙鹤腾云,可一代代下来,曾经的书香门第终归败落,到了他跟他哥这一代,整个江家已经剩下个空架子,他们一家人索性把后院的大部分院子都锁起来,只在主屋生活。

    但不管怎么说,曾经的荣耀还是能在这所宅子的处处体现。

    他们现在在正在看的,正是前院。。

    曾经的假山水池早就干涸,前院的花园也已经荒废,正堂看起来还比较新,想必是为了维护脸面,草草翻修过。

    江家小公子拿不准程维哲跟杨中元的态度,只是结结巴巴道:“程公子,杨公子,我家看起来有些破旧了,可是当年是真的下了大力气修建,虽然近些年都没怎么打理,但是所有屋舍的木头都是曲柳木的,地基也打得结实,只要……只要换换家具,重新刷墙换过瓦片,那肯定还是很不错的。”

    青年本来是准备住上几个月才能北上跟家人团聚的,年前他大哥突然上任,又十分担心他跟两位爹爹的生活,索性便商量着卖掉祖宅,一家人以后无论在哪里都能在一起。

    他没想到,刚回来衢州便有人过来看房子。

    因为有些仓促,他也没准备什么话跟人好好介绍一番,只得老老实实把心里话磕磕巴巴讲出来。

    也就是因为这样,程维哲跟杨中元对这家人产生了些好感,房子是有些旧了,但他们买到哪里都要重新翻新,还不如买下这座无论是位置、结构还是用料都很考究的房子。

    心里有了主意,杨中元跟程维哲对视一眼,由杨中元笑着温和道:“江公子,你不用紧张,我们确实是十分喜欢贵府的宅院,家里人也都醉心于琴棋书画,对你们家这般的书香门第是极有好感的。我瞧着你们家的前院和正堂十分古朴大气,就是不知后宅怎么样了?”

    江小公子听了他们的话,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他是个很简单的人,所以程维哲跟杨中元这样的,几乎说两句就知道他爱听什么了。

    “那好办,直接跟我去后院看看就是了。我家后宅大挺大的,光院子就有六个,也种了好些桂树与梧桐,漂亮着呢。”青年一听便高兴起来,直接领着他们去了后院。

    这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住,整个后院看起来十分荒凉,虽然树木都已落叶,但看起来倒还真是不少。在整齐的鹅卵石小路两侧,有几个只剩下土的花坛,花坛后面,便是一个个院子。江家早年书香门第,院子做的十分别致。就拿主屋来说,进去一看便是一个光秃秃的小荷塘,荷塘之上有木架桥,木架桥旁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而主屋则是上下两层的,下层不仅有一个宽敞的正厅,还有面对着荷塘的茶室与书房,倒也真是读书人的家。

    程维哲一直仔细打量杨中元的表情,见他是真的喜欢这里,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们原本只以为这家是那种破败许多年的破落户,没想到当年根基还在,屋舍虽然并不新,但却胜在精巧别致,只要好好拾掇一番,肯定是极漂亮的。

    这样想着,程维哲便扯了一下杨中元的袖子,杨中元回头,见他满脸都是询问,便给了一个笃定的笑容。

    他们两个交流,只靠表情就够了。

    “江公子,你们家这么大的地方,这价钱恐怕不便宜吧。”杨中元打好主意,为难道。

    江小公子没做过生意,他见杨中元仿佛觉得他们家地方太大了,顿时有些慌张,忙摆手道:“我们家真不大的,不知道你们去没去过尚老爷家里,那才叫大哩。”

    他这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杨中元只是想问问他宅子的价格是多少,却不料他只针对前半句回答。

    杨中元有些无奈,索性直接问他:“那,不知贵府到底想要个什么价钱。”

    江小公子听了他的问话,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七千两……不能再少了。”

    他这一看,就是家人早就嘱咐好的。他自己可能没有半点主意。

    杨中元心里有了谱,那他们家人肯定还给了一个最低价格,想了想,他低下头,再抬头时脸颊便有些红了:“江公子,实不相瞒,我跟阿哲是被家里赶出来的,手里没有那么多银子。”

    他说着,用手挽住程维哲的手臂,没有接续说下去。

    程维哲会意,他拍了拍杨中元挽在他胳膊上的手,温声道:“江公子,你们这房子是挺大的,可是家具全都不能要了。我们搬进来,既要重新翻修又要再添置一批家具,这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了,您看能不能再降一降?”

    他跟杨中元一个动之以情一个晓之以理,总之态度都很妥帖,那江小公子何时见过这种场面,被他们说的一下子就有些慌了,只得结结巴巴道:“那……那六千……六千五百两,行吗?”

    这……也太好说话了,杨中元跟程维哲一人一句,瞬间就降下来五百两银子。

    这个价格虽然还是有些高,但是已经在杨中元他们的讨论范围之内了,因此两个人不约而同看了一眼尚泽,他们毕竟不知道衢州这边的物价,尚泽却懂。

    尚泽此刻正巧站在江小公子的身后,见了二人目光,便面无表情做了一个动作。他右手攥拳,往左手心压了压,然后收手不再动了。

    他这个意思,是还能再压一压?

    杨中元心里有了底,表情仍旧有些为难,他扯了扯程维哲的袖子,低声道:“太贵了,阿哲,我们走吧。这么多钱使在这上面,等以后搬进来没钱买家具吃饭,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他说话声音不大,却能叫在场所有人都听到,程维哲只当他说悄悄话呢,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我们辛苦一些,以后还能挣回来,你不是很喜欢这里?”

    “可我不想你再那么辛苦了,”杨中元摇了摇头,又看向江小公子,“江公子,打个商量吧,您能否再便宜一些?”

    江小公子看他们这样也很为难,他想着家里长辈的嘱托,又觉得这两个人有些可怜,此刻心中徘徊不定,简直纠结死了。

    最后,江小公子在杨中元跟程维哲的目光里,一狠心咬牙道:“六千二百两,不能再少了!”

    六千二百两,跟当时在万溪程维哲随口说的数目真是差不了多少,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好,成交。”

    于是,当天,程维哲跟杨中元便在万溪买好了房子,杨中元不愿意拖着,下午就领着一家人去了户政所,不仅凭借路引免费把房子过了户,还把一家人的名册都落到新买到手的杨府之下。

    到衢州的第二日,他们真正成为了衢州人士。

    ☆、099家具

    未来他们的家叫杨府;这个是程维哲跟杨中元早就说好的。

    对于杨中元来讲;家里以后谁做主,宅院叫什么都无所谓。可程维哲却说,程这个姓氏,他不想继续延续下去了;他们两个的孩子;无论姓杨、姓周、姓韩或者姓林,对于他来讲;都比姓程要好得多。

    杨中元听了;只得一声叹息。

    房子当日就买了下来;从程家要来的那六千两银票还没在手里捂热乎就又花了出去,程维哲同杨中元打趣道:“唉;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花钱如流水的感觉。”

    家宅和户籍都落好了;杨中元心里高兴,脸上也一直带着笑:“会花才会赚,我们能赚到钱,现在先花了又怕什么?”

    程维哲陪着他一起在木匠铺子里看图纸,闻言立马点头:“小元说得对极了。”

    一旁的木匠师傅见他们颇有些亲密,年纪也不算小了,便也笑着说:“二位可是买了新宅院?这是要单过日子?”

    杨中元一愣,他想了想,才道:“我们这也算是吧,师傅,您这有打好的家具吗?”

    这日是他们到衢州的第三日,上午夏家的大管家便给他们介绍了几个泥瓦匠,意思是让他们随便挑人。杨中元跟程维哲倒是不着急弄别的地方,只是他们一直住在夏家也不太像话,便想着先把主屋跟正堂先修补一新,反正自家宅子的正屋有两层楼,上面那一层除了主卧还有两间客房,两个杂物间,倒是够住的。

    泥瓦匠一听便拍胸脯保证,这个好办得很,十日之内便能完成。

    解决了房子的事情,然后托两位长辈在家里盯着他们上工,程维哲和杨中元又马不停蹄出来买家什。家里最后一个半大的劳力,岑志清小少年,自然又肩负起了找商铺的重担。

    自然,这一次找的就是正经人牙子了。

    去掉买房子的六千多两,他们手里的余钱还不到一万两,这些钱,即要买到合适的铺子,又要买好家具,还要把铺子的里里外外都弄得到位,这样算下来,其实最后可能只剩下雇人的钱了。

    不过他们倒也不太在意。这钱花在家里和铺子上是最使得的,家里能让他们住得舒心,而铺子却能让更多的银钱滚滚而来,有失才有得。

    更何况,实在不行还有程维哲爹爹那十二台压亲礼。

    那十二箱东西也不一定样样都是好的,他们如今没时间挑拣,却也心里都有数,如果实在不行,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依仗了。

    木匠师傅听他们这般问,顿时喜笑颜开:“有的有的,不过样子比较少,也不知能不能适合您家里摆设,二位随我看看?”

    程维哲点点头,主屋以后是他跟杨中元来住的,所以家里的家具必然要买杨中元可心的,他喜欢了,程维哲便喜欢,所以紧着他一个人挑就行了。

    再说了,杨中元行走宫中多年,什么好物件没瞧过,那眼光自然是一等一的。

    “二位想要什么木头的?我们这铺子是衢州最大的了,您二位是夏管家介绍来的,如果做好的不喜欢,定制那就更好了,我们保证加急给赶出来,用料做工肯定是顶好的,您放心便是了。”

    杨中元笑笑,他对于穿用都不挑,可吃和住却挑剔得很。那时候在丹洛是没办法,现在有了自己的家,自然要使劲捯饬。

    “掌柜的,太贵的檀木我们是买不起的,不知道您这有没有黄花梨的雕花床?”紫檀黄檀是市面上最贵的家什了,就算是位极人臣,也不一定用得起。许多世家名门用的大多都是红木,不仅漂亮,质感也极好。

    几乎整个大梁的紫檀,都摆放在深宫大内里面。尤其是皇帝的寝宫锦梁宫,无论大件小件基本都是紫檀,那里面就算是个烛台,都是鎏金珐琅的,要说雕梁画柱,倒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杨中元记忆里最深的一组紫檀家具,便是锦梁宫东书房的那一组多宝阁和书柜。那多宝阁他和睿嘉帝君要天天擦,几百个日夜都在摆弄那几组家具,想不记得都难。

    对于紫檀的觅而不得,红木的精致尊贵,黄花梨要略次一等,价格上比红木便宜,但胜在花纹漂亮,既显得稳重大气,又不失素雅,是很适合他们这样商贾人家用的。

    当然,前提是要买得起。

    那木匠一听也是愣住,随后马上笑得合不拢嘴:“二位真是有眼光,我们家的红木跟黄花梨最好了,黄花梨的架子床啊,我想想,哎呦,还真有一张现成的。”

    一般木匠铺子里活不忙的时候,木匠也不闲着,闲着手就生了,而且铺子里要是没几个大件压阵,也显不出来他们铺子的手艺不是。

    图纸画的再漂亮,也到底还是图纸,没办法跟实物比。

    木匠腿脚麻利,领着他们直接往铺子后院行去,他们这铺子位置便在衢州最繁荣的北市宝珠街。这条街并不是一条笔直的街道,而是由宝珠一街到四街格成井字形,在宝珠街上,全部都是衢州最赚钱的商铺。

    每年新夏大集,便是在这里举办。

    木匠铺子便恰好是在宝珠一街上,位置有些靠街口,虽不是中心地段,但却十分宽敞。前面的店铺已经摆了许多枣木家什,后面的后院,还有更贵的黄花梨与红木。

    程维哲跟杨中元进了后院,这才发觉别有洞天。

    后院有三间屋子,一间摆放的全部都是红木,另一间则都是黄花梨。

    杨中元跟着木匠走进那间存放黄花梨家具的屋子,一抬眼便看到那个方方正正雕花精致的架子床。这家铺子的木匠是整个衢州最好的,而能在衢州数一数二,在整个大梁也不遑多让。

    屋里的窗户都开着,走进去一点味道都没有,却能透过阳光清晰看到雕花木床的每一个细节。

    这床雕的是踏雪寻梅图,楣板与四柱是梅兰竹菊四君子,而床围却是镂空吉祥如意云纹,床旁配的脚踏也很别致,整体看上去既精致又气派。

    “二位觉得如何?这床的样式我们家做过好几个,每次刚雕完便能卖掉,如今剩下这个黄花梨的,是我们大师傅新做出来的,刚摆进来没两天呢。”

    杨中元对这床自然是十分喜欢的,他打笑最喜欢的便是架子床,如今可算能自己拥有一张,怎么能不高兴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程维哲,见他一脸“随你挑选”的表情,便问:“是不错,这一组要多少银子?”

    虽说他跟程维哲面生得很,而且穿着也并不是最精致的,但他们两个周身气度和长相确实很好,又是夏家大管家亲自介绍的。那木匠觉得他们两个或许真能买得起,犹豫一下,给了个比较实在的价格:“二位是夏总管亲自介绍来的,我也想做这单生意,便不跟二位说虚的了,连带脚蹬一百两,另外送两个枣木圆凳。如何?”

    这个价格,倒也并不算是特别贵,就冲他这手艺跟木头,一百两也确实是很厚道。

    杨中元听了十分满意,脸上就带了笑模样:“师傅是个实在人,我也不跟您砍价了,不如这样,我把家具都定好,您最后给个总价,如何?”

    家具都订好的意思,便是要一整屋的都定了,木匠师傅知道来了大生意,忙道:“使得使得,公子这般看得起,我们自当要给您这个面子的。”

    杨中元笑笑,他们认识都不认识,给面子这话就有些过了,不过冲着他们家价格实惠,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他跟程维哲办事痛快,铺子里打好的黄花梨堆满了一屋,他们很快便把卧室的家什都挑好了。

    一组四开门的大柜,一个要摆在窗边的软榻,两个最大号的衣箱,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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